女性性工作者（female sex workers，FSWs）是指为获取金钱等物质报偿而与他人发生性关系的妇女^[1]。FSWs名目繁多，有卖淫女、暗娼、娼妓、妓女、小姐等。本文研究对象是指提供各种色情服务的卖淫女。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人文交流的增多和人们思想观念的变化，受社会诸多因素影响，FSWs的数量迅速上升。同时，随着女性社会地位的改变和性观念的变化，女性从事性交易的动机变得更加多样化。本文通过对国内外FSWs人群相关研究文献的检索，对FSWs从事性交易的原因和可能的诱发因素进行综述，为今后的相关研究提供依据。

1. 人口学特征： FSWs人群的人口学特征差异不大，具有年轻、低学历、流动性强等特点。Hong和Li^[2]对中国1990－2006年的FSWs行为学研究结果表明，FSWs多为十几到二十几岁、小学或高中学历、未婚，在从事性交易之前没有工作或者在农村长大、流动人口比例较高（占62.3%～95.0%）。中国云南省的一项研究显示：FSWs中年龄在25岁以下占54.3%，中学及以下学历者占81.2%，1/3来自本省其他地区、37.8%来自外省^[3]。越南的一项调查显示：29岁以下FSWs中，一半以上专职卖淫^[4]。Dandona等^[5]对印度13个地区的6 648名FSWs的研究结果表明：年龄在20～34岁者占75.6%，文盲占74.7%，离异或分居者占30.7%，农村女性开始从事性交易的平均年龄（21.7岁）明显低于城市女性（23.9岁）。尼日利亚埃努古市的调查显示：135名FSWs的平均年龄为（26.9±5.5）岁，46.7%仅有小学及以下学历，55.6%未婚^[6]。澳大利亚的调查结果表明：30岁以下者占44%，57%有中学及以下学历^[7]。Kramer和Berg^[8]调查美国亚利桑那州309名街头FSWs的平均年龄为（31.50±8.25）岁，54%处于单身状态。

FSWs的收入水平因所在城市的经济发展状况和工作场所不同而不同。我国北京地区FSWs平均收入为每周1 000元人民币左右^[9]，广西壮族自治区农村地区FSWs中有40%报告每周收入低于100元人民币^[10]，山东省中低档FSWs的调查发现：月收入在3 001～5 000元之间的占51.3%^[11]。印度一项调查显示：50.7%的FSWs月收入低于15 000卢比（折合人民币1 456.50元）^[12]。FSWs的从业时间也因国家和地区的不同而不同。Bucardo等^[13]对墨西哥FSWs的调查显示：其从业时间平均5年（3个月～14年）。Devine等^[14]的调查发现印度51.3%的FSWs从事性交易有2～5年时间。我国广东省中低档的FSWs中，60.7%从业时间在2年及以下^[15]。

2. 从业原因：

（1）经济因素：经济因素无疑是女性从事卖淫的一个主要原因。丹麦一项调查显示：85%的FSWs为了钱^[16]；我国已有研究显示：女性进入性交易行业的主要动机是为了钱，贫穷和缺乏就业机会使她们不得不以此挣钱，即“赖以生存的性”^[2]。印度5 498名流动FSWs中约2/3承认经济因素是她们从事性交易的原因^[12]。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的一项研究显示：有69%的女性是因为需要钱而从事卖淫^[7]。也有研究显示，FSWs不只是为了满足基本生活需求，湖北省的调查显示，25.7%的FSWs是为了积累资本为将来发展^[17]。各种原因导致的贫穷可以将女性“拉入”性交易行业，尤其是当这种交易能支持其生存且是一个合理的赚钱方式时候^{[18, 19]}。

（2）就业因素：一项来自非洲尼日利亚的调查显示：61.2%的FSWs除了以卖淫挣钱来维持生计，没有其他任何工作^[6]。俄罗斯的研究发现：缺乏就业机会是女性进入性交易行业的主要原因^[20]。姚中兆等^[17]的调查显示：有23.5%的FSWs因为找不到其他工作或其他工作收入太低而选择从事性交易。北京大学的研究者对中国北京市某两所拘留所收容的FSWs调查发现：70%以上月收入在3 000元以上，而与其年龄、文化程度和社会背景相似的女性对照中70%以上月收入在3 000元以下，可见同等条件下，从事性服务行业提供了更丰富的回报^[21]。

（3）受到吸引：随着人们观念的开放，也出现不少因受到吸引而主动进入性交易行业者。Saggurti等^[12]对印度5 498个流动FSWs的调查结果显示，9.4%的调查对象报告是她们自己选择进入该行业的。Devine等^[14]调查显示，12%的FSWs明确表明她们进入性服务行业的是为了快乐，同时也为能挣钱感到高兴。她们所指的快乐不是指与性有关的快乐，而是生活方式方面的快乐，例如志同道合的男男女女们聚在同一个地方，玩是她们的主要目标，这种经历使她们快乐。Ingabire等^[22]通过对非洲卢旺达的70名FSWs进行焦点小组讨论和深度访谈发现，有8.6%的FSWs因受商业性工作的诱惑而进入性交易行业，如及时的经济报酬、独立的经济条件及工作所带来的快乐。尽管这些女性也经历过某种程度的破坏性事件，但她们的叙述表明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自己决定从事性交易的。Saggurti等^[23]对367名FSWs的访谈结果表明：有2.5%的FSWs为了享受性而加入性交易行业。美国芝加哥的调查发现也有一些女性喜欢该工作的灵活性和自主性^[18]。

（4）文化习俗：在印度，因宗教信仰和古老传统而成为性工作者的女性比较常见，如印度的“神之女奴”习俗，一些女孩尚未进入青春期就做了神庙舞姬，终身提供性服务^[24]。Blanchard等^[25]对印度1 588名FSWs者的访谈结果显示：26%是因为“神之女奴”习俗进入性交易行业的。如今，印度与古老习俗有关的性工作已经变得越来越商业化^[26]。在我国台湾地区，签订契约的青少年FSWs源自于底层家庭的文化遗留，可追溯到18世纪的早期移民者。女孩在7岁时，父母将其直接签订契约卖给妓院或中介家庭，由中介家庭再卖给妓院。父母卖女儿的主要原因是为了生计、紧急需求、还赌债等^[27]。

（5）被贩卖、强迫或欺骗：一些文献指出，部分女性常在被胁迫或暴力的情况下进入性交易行业。这在印度的研究中很常见，且常与贩卖人口有关^[28]。George和Sabarwal^[29]对印度安得拉邦18～25岁的1 137名FSWs的调查显示：50.5%的女性通过人口贩卖进入该行业。印度西部4个地区的妓院580名FSWs的调查结果表明，有24%的调查对象是被贩卖到该行业，被贩卖的这些女性多来自邻国尼泊尔和孟加拉国^[30]。Saggurti等^[23]对印度4个州的商业性FSWs调查发现：17.7%的FSWs是被自己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强迫或欺骗而从事性服务工作。Devine等^[14]调查中有13%的FSWs报告是被强迫、欺骗进入性服务行业，其中76%是受到自己信任的人（亲戚、邻居、丈夫）的欺骗。

（6）其他因素：McClarty等^[31]指出一些女性主动从事性交易并不因为这是可行的挣钱机会，而是将其作为对抗已有社会规则的一种方式。Jana等^[32]研究表明：即使女性被贩卖到性服务行业，其中也包含着她们想通过在城市和其他国家寻找更好的生活和就业机会来提高自己的境况这一主动因素。张海钟和张娟弟^[33]对FSWs从业动机的个案探析发现，有女性因为被男友抛弃而产生了报复男性的心理，从而选择走上性交易行业。丹麦的调查发现有高达一半的FSWs诉说是因为性好奇^[16]。Hwang和Bedford^[27]研究中提到，我国台湾地区部分青少年因受到好奇心和冒险心理的驱使走上性服务行业。

3. 诱发因素：

（1）家庭或经济支持网络的破坏：家庭支持网络的破坏指女孩在成长过程中生活在一个家庭破裂或家庭功能不全的环境中，如单亲家庭（父母离异、父（1）家庭或经济支持网络的破坏：家庭支持网络的破坏指女孩在成长过程中生活在一个家庭破裂或家庭功能不全的环境中，如单亲家庭（父母离异、父/母亲去世、被监禁）、与父母关系破裂、被父母遗弃等。经济支持网络的破坏包括因缺钱而被迫退学、失业等。家庭的破裂常常伴随着经济危机，如贫穷的家庭中失去一个主要劳动力，必然会引发经济上的拮据；同样，经济上的不景气也常常会导致家庭的破裂。家庭或经济因素一直在女性卖淫原因中占主要地位，几乎所有关于女性卖淫原因或动机的研究都有类似的结论^{[2, 17, 22, 34]}。

2014年中国的一项关于《70年代生农村进城务工女性进入性行业影响因素》研究报告显示，家庭关系紧密度较弱是农村进城务工女性从事性工作的重要原因^[34]。卢旺达一项对70名FSWs进行的焦点小组讨论和深度访谈结果显示，大多数女性都从正常生活的破坏开始叙述自己的故事，表明家庭支持和经济支持的破坏是女性开始从事性工作的主要原因之一^[22]。Cusick^[35]对英国青少年FSWs的研究表明，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各个方面缺陷如家庭破裂、家庭不和、父母虐待和忽视等都可能是女孩以后从事性服务工作的潜在动机。Devine等^[14]在印度某城市通过方便抽样得到220名FSWs研究结果显示，45%的研究对象是为了满足自己和家庭的基本需求，报告的原因有长期贫困、父母亲的死亡、被家庭抛弃、离婚或丧偶、配偶失去工作能力、配偶沉溺于吸毒等。

（2）物质滥用和家庭暴力：此处的物质滥用包括父母或看护人、配偶、本人毒品和酒精滥用。美国一项调查结果表明，67%的FSWs成长于父/母亲沉溺于毒品或/和酒精的家庭中^[8]。儿童长期受到这种不良环境和行为的影响不利于其身心健康发展。印度那加兰邦15%的女性因为存在物质滥用，为了满足自己的毒瘾或酒瘾而进入性交易行业^[14]。Murphy^[36]对美国街头女郎进行访谈，结果表明吸毒不仅是导致她们进入该行业的原因，也是她们继续从事该行业的因素。对美国街头FSWs的研究也发现，成年时期（19岁及以上）开始从事性交易的女性中有65%报告原因为沉溺于毒品^[37]。家庭暴力也是导致女性进入性交易行业的因素。Saggurti等^[23]发现，对于已经结婚的女性，40%报告家庭暴力是她们从事性交易的主要原因，31%归因于丈夫嗜酒成瘾不能或不愿意工作挣钱，女性不得不出去挣钱养家，而从事性交易获得的报酬要高于其他劳动带来的收入。

（3）人际关系网络：人际关系网络对女性第一次踏入性交易行业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38]。Cobbina和Oselin^[37]按照进入该行业的年龄，对美国青少年期（≤18岁）和成年期（≥19岁）开始从事该行业的FSWs分别探索了其从业原因发现：在青少年中有40%将性交易“正规化”，她们描述自己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一直认为性服务就像一种正常的工作。美国芝加哥一项调查显示：同龄人的行为对女性做出选择有重要的影响，当女孩经常看到周围有人通过提供性服务来挣钱时，她们在年轻时就意识到性交易可以作为以后工作的可行选择^[18]。非洲卢旺达的70名FSWs的个人访谈表明，有25名研究对象描述自己曾暴露于性交易的环境中，其中大多数是在自己成为FSW之前给性工作者当女仆或者依赖于性工作者，2人表示在经常出现性交易的酒吧工作，8人表示其身边有朋友和同龄人从事性交易^[22]。

（4）性虐待/侵害和身体虐待：童年期的性侵害可能改变个人的世界观，扭曲自我意识和情感能力。性侵害可导致自尊心差、忧虑、沮丧、物质滥用、离家出走、人际交往困难以及大量的其他情感和身体上的问题，这些都可能是女性从事性交易的危险因素^[39]。美国的研究已经证明FSWs中有较高的儿童期性侵率^[40]，儿童期遭受性侵害似乎是青少年从事性交易的明确征兆。研究显示，在青少年时期开始进入该行业的女性中有60%是为了试图重获对自己生活和性的控制，在这些女性中儿童期受伤害，如遭到性骚扰、强奸、乱伦、身体虐待很常见，为了摆脱这种境遇，她们选择离家出走^[37]。一项针对加拿大青少年FSWs与儿童期性侵的关系的研究显示，73%在儿童期经历过性侵害，而随机抽取的一般人群中这一比例只有29%^[41]。儿童期遭受性侵害使女性从事性交易的可能性是一般女性的2倍^[42]。Ingabire等^[22]的调查中约一半的FSWs经历过性侵或身体虐待。Hwang和Bedford^[27]对我国台湾地区青少年成为FSWs的先兆因素进行分析，49名青少年FSWs中有36名遭受过家庭的身体虐待，28名经历过性侵害，遭受过身体虐待的女孩中有81%是严重和非常严重的家庭暴力。性侵和身体虐待使受害者的身心均受到了违背其意愿的侵害，常造成儿童心理和经济安全网络的破坏，使得女性处于一个脆弱、易受伤害的境地。

（5）不良行为：学校问题（如旷课/逃学、打架斗殴、经常与坏同学混在一起等）与物质滥用和性乱一起被称为行为不良，最终可导致离家出走^[43]，而离家出走会成为一部分女性走上性交易行业的通道^[37]。对日本高中生的研究发现，提供性服务与不良行为高度相关^[44]。Schaffer和DeBlassie^[45]发现：行为不良的女生可能在因其他犯罪被监禁时学会从事性交易。我国台湾地区49名青少年FSWs中30人有吸烟饮酒史、11人有吸毒史、11人有与同学打架的记录、39人经常旷课、28人在卖淫前性行为活跃，33人在离家出走后首次进入该行业，离家出走是导致女孩从事性交易的关键事件^[27]。Cobbina和Oselin^[37]指出：学生在学校行为不良是其进入性交易行业的潜在诱因之一。Simons和Whitbeck^[46]提出：早期遭受性侵害和不良的教育方式会导致女孩离家出走，而离家出走又增加其参与不良活动包括提供性服务的可能。Nadon等^[47]将年轻FSWs与匹配了生活背景和环境的一般女性相比较，发现前者更多地报告有过离家出走行为（87% vs. 61%）。对加拿大青少年FSWs的研究发现，寻求自主和渴望归属感是她们决定离家出走的主要原因^[48]。

4. 感染HIV风险：FSWs普遍处于性活跃期，是感染和传播HIV的高危人群，所以其性行为和相关知识尤为重要。因不同原因而从事性交易者，其相关知识和行为也有差异。Devine等^[14]调查发现：被强迫、欺骗进入性服务行业的女性与其他途径进入该行业的女性相比，她们在刚从事性交易时对HIV和安全套相关知识甚少。Saggurti等^[12]调查结果表明：在控制了从业时间、经济收入、参加干预项目等混杂因素之后，因贫困而从事性交易的女性，其安全套使用率低于自愿从事该行业的女性（44.1% vs. 33.3%，aOR＝1.37，95%CI： 1.12～1.69），感染HIV的风险较高。

5. 总结：FSWs的从业原因主要有经济因素、就业因素、受到吸引、受到文化习俗的影响、被贩卖、强迫或欺骗。可能会导致女性从事性交易的诱发因素：家庭或经济支持网络的破坏、物质滥用、家庭暴力、受到身边人卖淫的影响、儿童期遭受性侵或身体虐待和学生时代有不良行为。各因素之间高度相关，相互交叉，很难挑选出它们分别对个人的影响，因果关系问题也很复杂。大多数FSWs在成长过程中可能受到各种不良的刺激和影响，如父母亲物质滥用、儿童期遭受看护人的身体暴力或婚后受到丈夫的家庭暴力以及亲人或身边的朋友等有卖淫嫖娼行为，这些对女性身体、心理以及行为方面的影响不可小觑。虽然经济因素在FSWs从业原因中占主要地位，但同时需注意，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人们观念的开放，也出现不少因受到吸引而主动卖淫者。即使是被强迫从事性交易的女性，也存在一些自愿的成分，当其有机会离开该行业时，一些女性仍选择继续提供性服务。从业原因不同的FSWs，其感染HIV的风险不同，这些为我国开展针对FSWs人群研究和艾滋病防治工作提供了参考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