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病占我国总死因的88.5%，其中心脑血管疾病是最主要原因^[1-2]，MS是重要危险因素^[3]。全国慢性病监测显示，青藏高原居民的慢性病和心脑血管疾病的标化死亡率居全国前列^[4]，可能与代谢异常有关。而经历城镇化和从游牧向定居迁移的藏族人群可能是高危人群。青藏高原的藏族人群生活环境和传统生产生活方式随海拔高度和社会发展变迁而变化。纯牧民多生活在海拔4 000 m以上，饮食结构依赖游牧业，和其他人群差异大。近几十年来，在生态环境保护、扶贫搬迁等政策引导下，高海拔游牧民搬迁、定居到城镇，其居住环境、生产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变化，疾病谱可能也随之改变^[5]。城镇化的生活方式可能为影响因素，如膳食改变和体力活动减少^[6]。本研究对藏族牧民MS及其组分的流行状况及相关因素进行分析。

对象与方法

1. 研究对象：研究地点为青海省格尔木市郊（海拔2 800 m）的两个藏族牧民定居社区。居民均从原生牧区（海拔4 000 m以上）搬迁定居而来，传统饮食方式基于游牧业。截至2018年底，2个社区的总人数近4 000名。调查了1 003名居民，纳入≥18岁且数据完整者，最终纳入920名研究对象。本研究通过青海大学医学院伦理委员会批准（批准文号：2017-34）。

2. 调查方法：本研究为横断面调查，由社区成年人自愿参加。从社区政府机构获得社区居民的性别和年龄分布，与研究人群比较，两者差异无统计学意义，因此，研究人群对社区具有一定代表性。

3. 研究内容：包括一般情况问卷调查、膳食调查、体格检查和生化指标检测4个部分。膳食调查采用半定量食物频率法^[5]。体格检查包括身高、体重、腰围和血压。生化指标包括FPG、血脂等。

4. 主要研究变量：

（1）MS：采用多家国际学术机构联合更新的标准^[3]。

（2）MS相关组分：①中心性肥胖诊断标准参考文献[7]：男性腰围≥90 cm、女性腰围≥85 cm；②血压升高：SBP≥130 mmHg（1 mmHg=0.133 kPa）或DBP≥85 mmHg；③HDL-C降低：男性 < 1.00 mmol/L、女性 < 1.30 mmol/L；④TG升高：TG≥1.70 mmol/L；⑤血糖升高：FPG≥5.6 mmol/L或正接受糖尿病药物治疗。符合≥3项则诊断为MS。

（3）体重分类：按中国标准，BMI 24.0~27.9 kg/m²为超重，≥28.0 kg/m²为肥胖；按WHO标准，BMI 25.0~29.9 kg/m²为超重，≥30.0 kg/m²为肥胖。

（4）社会经济和生活方式指标：社会经济指标包括文化程度和医疗保险类型。生活方式指标包括吸烟（从不、已戒烟、< 5支/d、≥5支/d）、饮酒（从不、已戒酒、< 40 g/周、≥40 g/周）、自报体力活动（低、中、高）和饮食，其中饮食包括3种膳食模式：城镇膳食（以精米白面、根茎类蔬菜为特征）、西方膳食（以含糖饮料、零食、甜点、油炸碳水化合物为特征）和牧区传统膳食（以糌粑、藏式奶酪、酥油茶/奶茶、酸奶/牛奶为特征）。由于藏族牧民传统膳食的特殊性，研究特别关注了膳食因素及其分布。

5. 统计学分析：数据采用SPSS 27.0软件进行分析。采用x±s描述年龄，采用率及构成比描述分类变量，组间均数比较采用t检验，率和构成比比较采用χ²检验和趋势性χ²检验。采用主成分分析鉴定膳食模式。膳食模式因子得分，采用箱式图描述因子得分分布。采用logistic回归分析MS及其组分的相关因素。双侧检验，检验水准α=0.05。

结果

1. 一般特征：共纳入920名研究对象，其中男性419名（45.5%），女性501名（54.5%），年龄18~90（43.2±13.9）岁。74.1%从未上过学，仅有15.6%为小学毕业及以上文化程度。男性、女性在文化程度、吸烟、饮酒、自报体力活动分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 < 0.001）。诊断为MS的研究对象年龄较大，体力活动水平低于非MS研究对象，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22）。按中国标准，超重率为31.2%，肥胖率为30.3%，超重/肥胖率合计为61.5%。见表 1。

2. MS及其组分的患病率及分布特点：MS患病率为32.8%，男性MS患病率为33.7%，女性MS患病率为32.1%。随年龄和体重增长，MS患病率显著增加（P < 0.001）（图 1）。MS的5个组分中，患病率由高到低分别为HDL-C降低（83.7%）、中心性肥胖（62.1%）、血压升高（36.7%）、TG升高（11.8%）和血糖升高（7.9%）。5个组分的患病率都随年龄增长而升高（图 2）。

3. 膳食特点：在特征性的13类食物中（图 3），男性消费含糖饮料的频率高于女性，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04），女性消费甜点（包括蛋糕、曲奇等）（P < 0.001）和酸奶/牛奶（P=0.048）的频率显著高于男性。随年龄增加消费频率显著上升的食物类别主要为藏族牧区传统膳食，包括糌粑（P < 0.001）、藏式奶酪（P < 0.001）和酥油茶/奶茶（P=0.032）；和年龄无显著关系的是酸奶/牛奶和牛/羊肉；其他类别的食物消费频率都随年龄增加显著下降。同时，89.9%的研究对象每天至少食用一次牛/羊肉。

按性别分层，仅有牧区传统膳食模式得分在男女性间差异有统计学意义，且女性高于男性（P=0.028）。按年龄分层，西方膳食模式得分随年龄增长显著递减（P < 0.001），牧区传统膳食模式得分随年龄增长显著递增（P < 0.001），城镇膳食模式在年龄分布中差异有统计学意义，18~岁年龄组得分高于50~岁年龄组（P=0.048）（图 3）。

4. MS及其各组分的影响因素分析：以MS及其组分为因变量，以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医疗保险、吸烟、饮酒、体力活动、不同膳食模式得分为自变量，运用非条件logistic回归模型进行分析发现，年龄是MS和5个组分的独立相关因素，女性发生中心性肥胖（OR=1.630，95%CI：1.166~2.278）、HDL-C降低（OR=5.323，95%CI：3.414~8.301）的风险增加。生活方式因素中，吸烟是HDL-C降低（OR=1.239，95%CI：1.025~1.496，趋势检验P=0.027）、TG升高（OR=1.277，95%CI：1.038~1.571，趋势检验P=0.021）的相关因素；饮酒是TG升高（OR=1.426，95%CI：1.055~1.927，趋势检验P=0.021）的相关因素；而体力活动是中心性肥胖、HDL-C降低和TG升高的相关因素（表 2）。

膳食因素中，按膳食模式得分的五分位数分类，结果显示仅有城镇膳食模式和MS显著相关（趋势检验P=0.016）。其中城镇膳食得分Q₅和Q₁相比，MS的风险为1.819倍（OR=1.819，95%CI：1.081~3.062）。西方膳食模式及牧区传统膳食模式和MS及其组分均无趋势相关。

讨论

本研究发现，青海省城镇化过程中的藏族牧民MS的患病率（32.8%）和超重/肥胖率（61.5%）高于全国平均水平（MS < 20%，超重/肥胖率为50.7%）^[8-9]，MS组分分布和全国特征差异明显^[10]。此外，藏族牧民的膳食独具特色。随年龄增长，对以糌粑、酥油茶/奶茶、奶制品、牛/羊肉为特征的藏族牧区传统膳食模式的依从性升高，对以精米白面、根茎类蔬菜为特征的城镇膳食模式和以含糖饮料、零食、甜点、油炸碳水化合物为特征的西方膳食模式的依从性下降。本研究发现的牧区传统膳食模式和既往研究鉴定出的农村或城镇藏族人群的膳食有差异^[11-12]。

国内外研究均提示MS及其组分在不同民族间的分布差异有统计学意义^[10]。在5个组分中，中心性肥胖率（62.1%）是全国的近2倍（32.7%）^[13]。2013-2014年中国慢性病监测的分省份数据显示，西藏自治区中心性肥胖率居全国前列^[13]。本研究中腰围切点采用了中国人群的切点，但此证据主要基于汉族人群，藏族人群的基因背景、生活环境、生活方式等和汉族人群差异大，未来需进一步研究是否需要人群特异性切点。另外本研究中血糖升高（7.9%）仅为全国的1/5（37.3%），两项全国代表性研究均显示藏族人群糖尿病患病率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4-15]。这可能和藏族人传统饮食青稞中富含的β葡聚糖能够调节血糖稳态、防止代谢紊乱有关^[16]。此外，在安第斯山脉的高海拔人群也记录到了较低的糖尿病患病率^[17]，推测可能和高海拔低氧环境的特殊代谢状况有关。然而，确切原因仍需研究。

本研究中MS及其组分的独立相关因素包括年龄、饮酒、吸烟、体力活动。年龄是MS及其各组分的独立相关因素，这和全国及各个区域性研究的结果一致^[18-22]。而鉴定出的饮酒、吸烟行为相关因素和其他研究基本一致，也被认为是糖尿病和心血管事件的行为危险因素^{[10, 18, 20-21]}。

本研究3种膳食模式中，城镇膳食模式和中心性肥胖、血压升高、HDL-C降低相关。由于本研究中研究对象膳食结构的特殊性，难以和其他以膳食模式作为暴露因素的研究作对比。然而，膳食模式中的食物组和MS的关系依然可比。城镇膳食模式中牛/羊肉和精米白面可以解释MS及部分组分的相关性。国内外有研究显示，红肉及精制碳水化合物摄入和MS相关^{[19, 23-24]}。基于藏族游牧居民的另一项研究也显示，西方膳食模式和超重（BMI≥24 kg/m²）呈趋势相关^[25]，但本研究未发现西方膳食模式与MS及其组分的相关性，可能和样本量有限有关。后期将增加样本量验证西方膳食模式对MS的作用。

本研究存在局限性。首先，未能记录食物具体摄入量，且有研究表明，采用食物频率法进行膳食调查时，食物分量记录的质量普遍欠佳，食物频率在个体差异中最为重要^[26]。第二，本研究为横断面调查，不能证明因果关系，但本研究中膳食习惯、行为方式等暴露因素都相对稳定，因此可提示相关因素^[27]。

综上所述，城镇化转型过程中，MS在藏族牧民成年人中高发，肥胖和中心性肥胖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而FPG异常低于全国平均水平。吸烟、饮酒是MS及其组分的行为相关因素，而体力活动是保护因素。从牧区传统膳食向城镇膳食的转型也是MS及部分组分的相关因素。当前急需采取针对性综合干预措施，促进健康生活方式，提升藏族居民健康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