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是人力资本的重要组成部分^[1]，提升农村地区青少年健康水平是阻止贫困代际传递、实现乡村振兴的重点所在。长期以来，农村地区青少年营养健康状况受到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2-3]，随着社会经济水平发展，我国农村地区青少年生长发育水平得到不断改善，但由于缺乏科学饮食知识、膳食结构不合理^[4]，以及因父母外出务工，饮食缺乏合理家庭监督^[5]等原因，农村青少年超重及肥胖问题突出^[6]。青少年超重及肥胖逐渐成为国际性问题，在东亚、东南亚地区，青少年BMI存在加速上升的趋势^[7]，2016年，中国5~19岁儿童青少年肥胖数量居于全球首位^[8]。由于我国儿童青少年处于肥胖流行早期，均衡营养饮食代替是否吃饱成为了当今事关青少年健康成长的重要研究问题。超重对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存在不良影响^[9]，甚至会影响其学业表现，有研究指出超重及肥胖学生的学习成绩会受到体重状态的显著负向影响^[10]。为改善青少年健康状况，部分国家通过开展营养干预措施提升青少年健康水平，并取得良好成效^[11]。近年来我国开始试点实施“农村义务教育学生营养改善计划”，因该计划以供给午餐为主，故本研究将其简称为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免费营养午餐政策致力于改善农村及贫困地区儿童青少年营养健康状况，提高儿童青少年体质水平。目前针对我国免费营养午餐政策效果进行实证检验的研究较少，有研究探讨了营养干预对学习成绩的影响^[12]，也有研究分析了不同供餐方式对于儿童身心健康的影响^[13]。本研究基于具有全国代表性的数据——中国教育追踪调查（China Education Panel Survey，CEPS）初中队列数据，以初中三年和初中毕业一年为期，评估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对农村青少年超重的影响，以期为后续政策调整提供数据支持与参考。

对象与方法

1. 研究对象：基于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联合中国社会调查网络成员单位共同实施的CEPS初中队列数据。CEPS作为一项具有全国代表性的大型追踪调查，其基于多阶段的概率与规模成比例的抽样方法，以人口平均文化水平和流动人口比例为分层变量于2013年在全国抽取调查了28个县（区），在每个县（区）各抽取4所学校，在各所学校抽取2个七年级班级，将抽中班级的所有学生纳入分析^[14]。该调查具体由CEPS的合作院校及科研机构组织调查员实施，并安排督导员进行质量核查及控制。基线调查获取初一学生10 279人，2014年第二期调查追访得到初二学生9 920人，2015年第三期调查追访得到初三学生8 861人，2016年第四期调查追访8 478人。追访数据包括成功追访样本与新纳入样本而不包括失访样本，且2016年第四期调查旨在对2013年基线调查中接受访谈的人群进行追访，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初中毕业、继续升学或就业，但仍有不到2%的学生由于留级等原因仍在读初中，故本研究仅以初中毕业来指代该轮调查中成功追访的所有人群。保留4轮调查均成功访问到的农业户口样本并剔除变量有缺失的样本后，本研究分析的学生样本量为3 453人。

2. 变量选择：

（1）因变量：根据2014年教育部颁布的《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标准》^[15]中分性别、分年级的BMI等级评价标准判定学生是否超重（本研究将肥胖亦归为超重一类），超重赋值为1，未超重赋值为0。其中初二女生、初三女生、初中毕业女生、初二男生、初三男生和初中毕业男生超重的临界值分别为22.3、22.7、22.8、22.6、22.9和23.3 kg/m²。BMI=体重（kg）/身高（m）²，体重和身高由受访者自报。

（2）自变量：以初一、初二和初三自填调查问卷中是否有免费午餐问题来判断学生是否享有免费营养午餐。

（3）控制变量：本研究纳入青少年个体层面和家庭层面的控制变量，以更好地测量免费营养午餐政策的效果。个体层面控制变量包括性别（女生=0，男生=1）、民族（少数民族=0，汉族=1）、流动（否=0，是=1）、独生子女（否=0，是=1）和地区（中/西部=0，东部=1）这些人口学特征变量以及锻炼频率高低（每周从不锻炼或锻炼1 d=0，每周至少锻炼2 d=1）、经常吃零食（包括油炸、烧烤、膨化、西式快餐之类的食品，否=0，是=1）、经常喝饮料（包括奶茶等含糖饮料和可乐等碳酸饮料，否=0，是=1）和有睡眠问题（包括失眠和入睡困难，否=0，是=1）这些健康行为特征变量；家庭层面控制变量包括居住安排（与父母同住=1，只与母亲同住=2，只与父亲同住=3，与父母都不同住=4）、母亲职业（农业人员及其他=1，生产人员=2，商业服务业人员=3，管理技术办事人员=4）、父亲职业（父亲职业变量赋值同母亲职业变量）、母亲受教育年限和父亲受教育年限。

3. 统计学分析：首先对研究对象基本特征进行描述分析，在对个体层面及家庭层面的特征予以控制的基础上，利用初一、初二和初三是否享受免费午餐来对滞后1~3年的学生超重状况进行logistic回归分析，研究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对农村青少年超重的影响，其中模型1~3分别衡量了初一是否有免费午餐对其初二是否超重、初三是否超重和初中毕业后是否超重的影响，模型4~5分别衡量了初二是否有免费午餐对其初三是否超重和初中毕业后是否超重的影响，模型6衡量了初三是否有免费午餐对其初中毕业后是否超重的影响。最后在农业户口学生样本中分性别进行分组分析。所有分析基于Stata 16.0软件进行，以P < 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结果

1. 基本特征：从初二、初三到初中毕业，农业户口青少年超重比例分别为12.3%、16.9%和18.9%，随着年级升高，青少年超重比例有所增加。初中三年中，初一、初二、初三有免费午餐的比例分别为14.1%、17.2%和23.6%，随着年龄增加，享有免费营养午餐的青少年比例逐渐提高。在个体特征方面，研究对象性别比例基本持平，大多数为汉族（92.6%），17.7%的青少年处于流动状态，26.8%的青少年为独生子女，东部地区更多（53.6%）。而在家庭层面，有12.9%的青少年与父母都不同住，分别有11.5%和3.0%的青少年只与母亲同住或只与父亲同住，母亲从事农业及其他职业的比例最高（46.7%），父亲更多为生产人员（39.4%）。见表 1。父、母亲受教育年限分别为（9.2±2.3）年和（8.6±2.8）年。

2. 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对农村青少年超重影响的多因素回归分析：模型1~6分别测量了初一、初二及初三不同阶段享有免费营养午餐对农村青少年超重风险的影响。在农村青少年中，初一开始享有免费午餐的青少年在初二和初中毕业后一年时发生超重的风险比不享有的青少年分别低35.8%（P < 0.05）及31.6%（P < 0.05）。自初二开始享有免费午餐的青少年在初三和初中毕业后一年时发生超重的风险比不享有的青少年分别低36.7%（P < 0.05）及29.9%（P < 0.05）。而从初三开始享有免费午餐的青少年在初中毕业后一年时发生超重的风险比不享有的青少年低6.8%，但无统计学意义。独生子女超重的可能性高于非独生子女。见表 2。

3. 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对农村青少年超重影响的分性别分析：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对农村青少年超重的影响存在性别差异。初二开始享有免费午餐的女生在初三时发生超重的风险比不享有者低37.4%（P < 0.05）；初一开始享有免费午餐的男生在初中毕业时发生超重的风险比不享有者低47.7%（P < 0.05），初二开始享有免费午餐的男生在初三和初中毕业时发生超重的风险比不享有者分别低37.6%（P < 0.05）和40.8%（P < 0.05）。见表 3。

讨论

本研究分析了不同时点实施的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在不同时期内对学生超重状况的影响，发现总体而言免费营养午餐政策的实施对促进初中生的营养健康、降低初中生超重风险有着较为显著、持续的影响。免费营养午餐政策对超重的影响存在累积效应，即其效果奏效存在时间要求，总体上初一、初二提供免费午餐有助于降低其滞后年份超重的可能性，而初三提供免费午餐对初中毕业学生超重的影响无统计学意义，这说明一方面均衡饮食供给的益处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显现出来，另一方面这也说明提供营养午餐的时间更早、青少年接受免费营养午餐的年龄更小，政策效果才能更好发挥。同时分性别分组分析表明，相较于女生，男生更能从免费营养午餐政策中受益。根据中国CDC营养与健康所试点调查，免费营养午餐有食堂供餐、企业（单位）供餐、家庭（个人）托餐3种模式^[16]。采用食堂供餐模式的学校一般实行3种供餐方式，即包餐制、自购制和蒸饭制^[17]。采用企业（单位）供餐模式的学校向具备资质的餐饮企业、单位集体食堂购买供餐服务，由企业提供学生奶、火腿等加餐或学生餐，少数由企业配送午餐。采用家庭（个人）托餐模式的学校则由学校附近个体经营户在严格规范准入的前提下，承担学生就餐服务。3种供餐模式中，由于食堂供餐便于学校管理、营养均衡保障性高、食品安全和资金使用安全等优点，为目前最为理想的模式，这也是我国农村学生营养改善项目中覆盖学生比例最大的一种供餐模式^[18]。一方面，通过供给富含肉、蛋、奶的免费营养午餐，青少年均衡营养摄入得以保障，另一方面，免费营养午餐亦有助于农村青少年改善不良饮食行为，减少快餐、零食等不健康食品的摄入，促进其健康生长发育，降低超重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独生子女超重的可能性显著高于非独生子女，相较于非独生子女，独生子女享有家庭全部养育资源，有较大可能存在营养过剩、食用零食过多、膳食结构不均衡等问题。在家庭层面，相较于与父母同住，与父母都不同住的初二学生和初中毕业学生超重可能性更低，这可能是由于与父母都不同住的青少年缺少父母的照顾，营养摄入不足，更值得关注的是低体重状况而非超重。

既往研究发现免费营养餐的供给有助于改善营养状况^[19]、增加身高^[20-21]、优化学业表现^[22]、增加受教育年限^[20-21]、提高上大学的可能性及提高终身收入^[21]，本研究结果显示，免费营养午餐的长时间供给有助于降低学生在初中阶段乃至其初中毕业后的超重可能性。

本研究存在局限性。首先，仅从超重这一维度对免费营养午餐的政策效果进行了评估，更多健康维度仍有待挖掘。其次，本研究并未对免费营养午餐降低超重可能性的路径进行分析，这是后续研究可以继续跟进的方向。再者，判断是否超重的身高、体重数据由受访者自报，可能存在报告偏倚。同时，尽管本研究从人口学、健康行为和社会经济特征等多个维度对可能的混杂因素进行了控制，但仍有可能因未能纳入不可观测的混杂因素而造成混杂偏倚。

有分析指出学校和家庭层面的身体活动及健康教育干预有助于帮助学生预防肥胖^[23-24]，而本研究佐证了营养均衡饮食的供给也有助于让学生的BMI处于正常范围，不受超重及肥胖困扰。从这个角度来看针对农村地区和贫困地区的免费营养午餐政策是卓有成效的。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宋月萍：论文构思和撰写、经费支持；胡曦元：数据整理、统计学分析、论文撰写、论文修改；龙修琛：论文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