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是一种由新型冠状病毒引起的传染病，于2020年1月30日被宣布为国际关注的公共卫生紧急事件，并于2020年3月被WHO定义为大流行。为了保障人群健康，我国在COVID-19大流行初期就及时采取了围堵策略，即通过实施非药物干预（non-pharmaceutical interventions，NPIs）措施和抗病毒治疗遏制病毒的传播^[1]。其中最主要的措施包括：戴口罩、增加社交距离、隔离有症状的个人、密切接触者（密接）追踪、核酸检测、边界封锁等措施。韩国^[2]、美国^[3]、英国^[4]、印度^[5]、中国^[6]的研究表明COVID-19对全球经济带来冲击，尤其是停业、停课、企业倒闭等导致的生产力损失巨大。由于目前针对COVID-19防控策略的经济学评价较少，尤其在中、低收入国家的研究证据不足，并且各种NPIs措施对疫情控制的效果、对经济造成的影响不同，因此需要系统全面梳理国内外NPIs措施经济学评价研究，总结不同NPIs措施组合效果，对于我国在不同疫情防控阶段更好选择和调整最具有成本效果的NPIs措施提供参考。

资料与方法

1. 文献检索：全面检索PubMed、Embase、Ovid Medline、Web of Science、Scopus、Elsevier、中国知网数据库，时间范围为2020年1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英文检索词：COVID-19，SARS-CoV-2，NPI，economic evaluation，cost-effectiveness analysis，cost-utility analysis，cost-benefit analysis，Health Technology Assessment（HTA）；中文检索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非药物干预措施、经济学评价、成本-效果分析、成本-效用分析、成本-效益分析。其中，非药物干预措施即疫苗外的公共卫生措施，包括封锁、关闭边境、关闭学校、筛查疑似病例、隔离有症状的个人及其接触者以及保持社交距离等^[7]。

2. 文献纳入和排除：纳入满足以下所有条件的文献：①研究问题为COVID-19非药物干预措施或非药物干预合并疫苗接种措施的经济学评价；②结果中报告成本、效果/效用/效益数据。排除满足以下任一条件的文献：①干预措施仅包含疫苗接种；②成本或效果/效用/效益数据缺失；③综述、评论、指南、共识；④会议摘要等研究数据不全的文献；⑤发表语言非中文和英文；⑥无法获得全文。文献经过查重、阅读题目和摘要、阅读全文3个步骤完成纳入、排除过程，全流程经研究者分工独立完成并经过反复核查。

3. 质量评分：参考健康经济评估报告标准（CHEERS），对文献进行打分，评估每项研究的质量。CHEERS从标题和摘要、引言、方法、结果、讨论和其他6个维度共计24个条目对纳入文献进行质量评价。评分标准：每个条目下，完全符合记1.0分，部分符合记0.5分，不符合记0分，总分24.0分。19.0~24.0分表示质量高，13.0~分表示质量中等，< 13.0分表示质量差。研究纳入文献的质量得分由2名研究者独立进行评估打分，意见不一致时协商讨论，如仍不一致，则由第3位研究者进行最终判定。

4. 叙述整合：从研究国家、干预人群、干预措施、研究角度、研究方法、研究模型、模型指标、经济学评价阈值以及主要结果和结论方面进行提取和整理。

结果

1. 文献筛选：从7个数据库中共检索到1 019篇相关文献，经过查重后剔除473篇。通过阅读题目、摘要和全文，剔除与NPIs措施不相关或者非经济学评价497篇及未同时涵盖成本、效果/效用/效益的文献19篇，最终纳入30篇文献。见图 1。

2. 纳入文献的基本特征：本研究共纳入非药物干预措施类文献30篇，以欧、美洲地区最多，包括美国9篇（30.0%）、英国4篇（13.6%）、德国2篇（6.7%）、丹麦、西班牙、哥伦比亚各1篇（3.3%）；其次为非洲地区，包括加纳和埃及2篇（6.7%）、摩洛哥、南非、尼日利亚、肯尼亚各1篇（3.3%）；亚洲地区包括中国3篇（10.0%）、印度和以色列各1篇（3.3%）；中、低收入国家汇总研究1篇（3.3%）。从干预人群特征来看，研究针对的人群主要为一般人群，同时部分研究也关注了几类特殊人群，包括疑似感染者、COVID-19无症状和有症状人群、学生和教职工、其他疾病患者、养老院居民、家庭、医护人员。研究关注的干预策略因国家而异，大致可分为：以核酸合并抗原检测/筛查类策略为主的研究7篇（23.3%）^[8-14]，以个人防护策略为主的研究6篇（20.0%）^[15-20]，个人防护、保持社交隔离、核酸检测、抗原检测/筛查、社区大规模筛查、症状筛查、密接追踪、隔离组合策略研究12篇（40.0%）^[21-32]，封锁等抑制策略为主的研究5篇（16.7%）^[33-37]。

3. 纳入文献的方法学特征：从研究角度来看，全社会角度研究12篇（40.0%）^{[13-15, 18-20, 22-24, 27, 30, 32]}，卫生系统/医院研究角度10篇（33.3%）^{[8-9, 11-12, 16-17, 28-29, 31, 36]}，同时采用全社会和卫生系统角度研究2篇（6.7%）^{[25, 37]}，其余6篇研究（20.0%）并未报告研究角度^{[10, 21, 26, 33-35]}。从经济学评价方法来看，12篇（40.0%）进行了成本-效果分析^{[8, 12-13, 15, 18, 21, 23, 26, 29-30, 32, 37]}，6篇（20.0%）进行了成本-效用分析^{[16, 22, 25, 28, 31, 36]}，6篇（20.0%）进行了成本-效益分析^{[9-10, 20, 24, 33-34]}，3篇（10.0%）进行了成本-效果和成本-效用分析^{[11, 27, 35]}，3篇（10.0%）进行了成本-效果和预算影响分析/投资回报分析^{[14, 17, 19]}。从模型特征来看，多数研究首先利用流行病学模型，例如传染病学易感-暴露-感染-康复模型、易感-感染-康复-死亡模型、干预临床和经济学分析动态微观模拟模型、分区传播模型等，对COVID-19发展趋势的模拟和病例数、死亡人数等进行估计，进而利用马尔科夫模型和决策树模型等进行经济学评价。见表 1。模型纳入的参数主要包括效果/效用/效益和成本指标，包括发生和避免的病例或死亡数、质量调整生命年（QALYs）、伤残调整生命年（DALYs）、节省的成本或生产力损失等；经济学评价指标主要为增量成本-效果比（ICER）、经济收益等。

4. 经济学评价阈值：支付意愿阈值指策略具有成本效果的ICER值上限。从各国支付意愿阈值来看，美国研究使用的标准多为100 000美元/QALY或100 000美元/寿命损失年，也有研究使用了5 300 000美元/挽救1个生命、25 000美元/避免1例医护人员感染、200 000美元/QALY的标准；英国研究使用的标准为20 000~30 000英镑/QALY。肯尼亚研究使用的标准为210、417、517美元/每避免1例医护人员感染；中国研究使用的标准为64 644元/QALY，即2018年1倍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或70 892元/DALY（2019年人均GDP）；印度研究使用的标准为1~3倍人均GDP/QALY；以色列研究使用的标准为15 243~17 366美元/QALY；其他研究并未在文中明确提及阈值具体取值。

5. 文献质量评分：本研究评估了30篇研究的质量，从CHEERS评分结果来看，评分范围在13.5~24.0分，评分 < 19.0分的研究为6篇。针对核酸合并抗原检测/筛查和个人防护策略为主的13项研究质量均较高，评分≥19.0分；针对个人防护、保持社交隔离、核酸检测、抗原检测/筛查、社区大规模筛查、症状筛查、密接追踪、隔离组合策略的12项研究中，有5篇评分 < 19.0分。针对封锁等抑制策略的5项研究中，除一项研究的评分 < 19.0分外，其余质量均较高。见表 2。

6. 纳入文献的经济学评价研究结果：个人防护和群体防控措施在特定情况下具有经济性，而封锁通常不具有经济性。同时，针对特殊人群的干预措施是非常有必要的，因其能够有效地控制流行，带来健康和经济效益。

（1）核酸检测合并抗原检测/筛查类防控措施：针对核酸检测合并抗原检测/筛查类策略的研究表明，针对不同种类人群，包括易感/感染COVID-19人群^[12]、学生^[8]、流浪汉^[14]、无症状人群^[10]、一般人群^[13]、其他疾病患者^[9]以及疑似感染者^[11]，检测策略是否具有成本效果/效用将受到检测类型、频率、次数、灵敏度、特异度、成本以及疫情流行特征的影响。高频率、低价的检测策略有助于控制大流行，具有成本效果。

（2）个人防护策略：研究主要关注了一般人群和医护人员防护策略。相较于其他类别措施，个人防护策略在防控措施效果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同时也是最可能具有成本效果和成本效用的^{[15-16, 18]}，其产生的社会净收益或投资回报也更高^[20]。尤其对医护人员提供充足的防护设备对于控制疫情、挽救更多生命意义重大^{[17, 19]}。

（3）个人防护、保持社交隔离、核酸检测、抗原检测/筛查、社区大规模筛查、症状筛查、密接追踪、隔离组合策略：美国一项研究分析了自然分娩、引产、剖宫产时筛查策略以及结合使用个人防护装备（PPE）的效果，研究发现自然分娩和引产时核酸普查是首选策略^[29]；剖宫产时，与核酸普查相比，普遍使用PPE是节省成本的。类似地，一项德国研究通过比较不同检测手段联合不同类PPE的组合策略，发现随着COVID-19患病率的上升，常规内镜前检测与高风险PPE结合更具成本效果^[23]。此外，多项研究发现，个人防护措施，例如戴口罩与保持社交距离可避免大多数病例，与密接追踪或检测和筛查策略组合后可能更具有成本效果^{[21, 27, 31]}。针对筛查-密接追踪-隔离（TTI）组合策略的研究显示，隔离是减少传播风险的有效措施^[26]，且辅以症状监测和核酸检测其效果有所增强，与不干预或封锁相比，是极具成本效用的^[24-25]，但是研究结果受到病毒传播能力、隔离期时长与核酸检测频率、次数和价格的影响^{[22, 30]}。纳入多类NPIs措施组合策略文献表明^{[28, 32]}，相较于单一种类防控措施，TTI策略可能更具有成本效果和成本效用。

（4）封锁等抑制策略：针对封锁、行动限制为主的防控措施效果研究发现，在中国，支付意愿阈值为70 892元/DALY（全国年人均GDP）下，短期内我国武汉市疫情快速实施行动限制是最优策略的概率为96%^[37]。在英国，封锁（一种最严格的抑制策略）持续3个月的最低成本仍高于收益40%，远高于英国国家年卫生总支出^[33-34]；由于成本太高，抑制政策（严格保持社交距离，包括全民居家隔离，学校关闭等措施）并不一定比不干预政策、或缓和政策（疑似和密接自我隔离，保持社交距离，保护脆弱人群，公众活动限制）具有成本效果^[36]。在以色列，与TTI策略相比，全国范围内的封锁预计平均可挽救274人的生命，ICER值为45 104 156美元/避免1例死亡，远高于阈值（15 243~17 366美元/QALY）。国家封锁在挽救生命方面具有适度优势，但代价巨大，可能产生巨大的经济影响^[35]。

讨论

COVID-19疫情暴发后，NPIs措施在世界范围内被广泛运用，主要包括核酸检测、抗原检测、增加社交距离、TTI、封锁等措施。美国的多项研究表明，增加社交距离、尤其是在人口密度较高的学校，可以有效避免COVID-19的感染，具有巨大的社会价值^{[14, 20]}。此外，无论在发达国家还是发展中国家，个人防护措施都在预防和控制COVID-19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并且具有成本效果^[15-19]；但综合来看，不同情境下不同策略的组合可能导致成本效果不同^[28]，因此在不同策略组合时，需要结合实际情景进行选择。需要注意的是，虽然封锁等抑制策略可以避免更多的死亡，但从社会角度来看，其经济代价较高^[33-36]；相对抑制政策来说，缓和政策可能更有成本效果，但评价结果受很多因素的影响。

现有研究存在局限性。第一，研究主要针对NPIs措施，少有研究关注疫苗接种与NPIs措施结合策略；第二，研究主要是在原始病毒毒株流行背景下进行的模型假设和模拟，缺少针对变异株、尤其是奥密克戎变异株流行下不同国情、不同强度NPIs措施组合情景的真实世界研究；第三，研究没有考虑封锁等抑制政策下由于医疗资源挤兑带来的针对其他疾病患者的医疗次生灾害；第四，研究并未针对年龄进行亚组分析，无法得到暴露风险、感染、死亡率差异等对不同年龄段人群结果的影响，缺少针对不同年龄段人群实施个性化防控策略的依据。

自武汉市暴发疫情以来，我国的疫情防控前后经历了突发疫情应急围堵、常态化防控探索、全链条精准防控动态清零、科学精准动态清零四个时期。我国防疫策略具有组合多样、执行严格、落实到位等特点，在疫情发展的前三个时期，我国使用最小的成本保障了全国人民的生命安全、保障了国家各个行业的正常运转，我国COVID-19疫情感染人数和死亡率均处于世界较低水平。但自2021年12月，奥密克戎变异株侵袭了我国香港、天津、吉林、上海等地区，导致多地出现疫情的散发，尤其是自2022年3月以来，疫情发生频次明显增加、感染人数快速增长、波及范围不断扩大。奥密克戎变异株具有传播迅速、症状隐匿、毒性减低等特点，给新时期的疫情防控带来巨大挑战。因此，有必要进一步开展奥密克戎变异株流行背景下基于中国真实世界的疫苗接种、加强针接种与不同强度NPIs措施组合措施的经济学评价研究，从而为科学精准制定针对不同年龄段人群防控策略提供建议，为应对奥密克戎变异株大流行、保障人民健康、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提供科学依据。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声明无利益冲突

作者贡献声明  付亚群：采集数据、分析数据、文章初稿撰写、论文修改；赵婧雨：采集数据、分析数据、论文修改；韩沛恩：分析数据、论文修改；杨莉：研究指导、工作支持、论文修改；任涛、詹思延、李立明：研究指导、工作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