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止到2015年底，我国≥60岁老年人口已达2.22亿，占总人口的16.1%，失能和半失能老年人超过4 000万，预计到2050年，失能老年人将达到1亿^[1-2]。失能老年人指因年迈虚弱、残疾、患病、智障等而不能独立完成穿衣、吃饭、洗澡、上厕所、室内运动、购物等任何一项活动，即失去日常生活自理能力的老年人^[3]。老年人失能率、失能规模是一个国家和地区制定养老机构、养老床位、养老服务提供规划的主要依据，也是国家和地区制定社会保障计划的重要依据^[4]。目前国内多采用国际通用的日常生活活动能力（activities of daily living，ADL）量表评估老年人失能情况^[3]，如2015年第4次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调查、2013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等^{[2, 4-5]}。但各项研究采用的失能评价标准不统一，失能率难以进行横向比较，缺乏采用统一评价标准的大规模流行病学调查资料。本研究利用在我国6省市开展的国家财政部重大公共卫生专项“老年期重点疾病预防和干预”2015年基线调查数据，对我国城乡老年居民失能状况及其流行特征进行分析。

对象与方法

1.调查对象：调查对象来自老年期重点疾病预防和干预项目（Prevention and Intervention on Neurodegenerative Disease for Elderly in China，PINDEC）。项目于2015年开展基线调查，采用多阶段分层整群随机抽样，综合我国老龄化程度及地域分布平衡性，在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中选择北京市、上海市、湖北省、四川省、云南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每个省份随机抽取1个县和1个区，每个县/区采用多阶段分层整群抽样法随机抽取1个乡镇和1个街道，每个街道或乡镇采用整群抽样选取4~8个居委会或行政村，在每个居委会或行政村随机抽取250~500名≥60岁城乡居民，预计抽取24 000人，最终纳入23 803名调查对象。本项目通过了中国CDC慢性非传染性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伦理审查委员会审查，所有调查对象在调查之前均签署了知情同意书。

2.调查内容和方法：所有调查对象接受问卷调查和身体测量，所有调查员均经过统一培训并考核合格。（1）问卷调查：由调查员以面对面询问的方式进行，内容包括人口学特征（年龄、性别、文化程度、婚姻状况等情况）和ADL量表。（2）身体测量：包括身高和体重，由调查员采用标准方法进行测量。身高测量采用最大测量长度为2.0 m、精确度为0.1 cm的身高计；体重测量采用最大称量为150 kg、精确度为0.1 kg的体重计。

3.指标定义及标准：

（1）老年人失能调查采用ADL量表，由基础性日常生活活动能力量表（basic activities of daily living，BADL）和工具性日常生活活动能力量表（instrumental activities of daily living，IADL）组成^[6]，结合国内相关研究对ADL的判定标准^[7-8]，分为6项BADL（穿衣、吃饭、洗澡、室内行走、上厕所和上下床）和8项IADL（打电话、购物、做饭菜、做家务、洗衣服、乘公共汽车、吃药和打理自己钱财）。BADL和IADL的每项均作4级评分：“1”自己可以做；“2”有些困难；“3”需要帮助；“4”根本没法做。单项以“3”或“4”作为该项受损。BADL有≥1项受损即定义为BADL失能，IADL有≥1项受损即定义为IADL失能。

（2）BMI的计算：公式为体重（kg）/身高（m）²。根据中国肥胖问题工作组的标准^[9]：BMI＜18.5 kg/m²为低体重；18.5 kg/m²≤BMI＜24.0 kg/m²为体重正常；24.0 kg/m²≤BMI＜28.0 kg/m²为超重；BMI≥28.0 kg/m²为肥胖。

4.统计学分析：调查数据经在线数据管理平台录入，并利用SQL数据库进行管理。采用SPSS 19.0软件进行统计分析。为使调查结果更好地反映全国≥60岁人群水平，对分析结果进行了复杂加权方法进行调整，包括抽样加权以及根据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进行事后调整，调整因素包括性别、年龄和城乡。使用χ²检验分析BADL/IADL各项功能受损率及BADL/IADL失能率在不同老年人群间的差异，使用Bonferroni法进行多个样本的两两比较，双侧检验α＝0.05。采用多因素logistic回归模型分析失能的影响因素，以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计算OR值（95%CI）。χ²检验和logistic回归均使用经加权校正后的数据。

结果

1.一般人口学特征：样本总人数为23 803人，其中男性10 569人（44.4%），女性13 234人（55.6%）。经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校正后：60~岁低龄老年人、70~岁中龄老年人和≥80岁高龄老年人分别占56.4%、31.9%和11.7%；女性文盲率（57.2%）、无配偶率（30.7%）、超重率（31.1%）和肥胖率（11.0%）均高于男性（文盲率23.2%、无配偶率16.3%、超重率29.7%、肥胖率7.0%）。见表 1。

2.老年人群BADL和IADL各项功能受损情况：

（1）BADL功能受损：校正后，6项BADL功能中洗澡功能受损率最高（1.7%）；穿衣、室内行走、上厕所和上下床受损率接近（0.8%~1.0%）；吃饭功能受损率最低（0.6%）。女性所有BADL功能受损率均高于男性（P＜0.05）。BADL功能受损率从75岁起明显增加（表 2）。

（2）IADL功能受损：校正后，8项IADL功能中打电话功能受损率最高（16.6%），其次是乘公共汽车（5.5%），购物、做饭菜、洗衣服、做家务和打理自己钱财的受损率依次下降，吃药功能受损率最低（1.8%）。女性所有IADL功能受损率均显著高于男性（P＜0.05）。IADL功能受损率从70岁开始明显增加（表 2）。

3.老年人群失能的流行特征：校正后老年人BADL失能率2.1%，IADL失能率19.1%。BADL失能率在女性、无配偶、文盲、低体重和肥胖老年人中较高（P＜0.05）。IADL失能率在女性、农村、无配偶、低文化程度和低体重老年人中较高，在超重、肥胖老年人中较低（P＜0.05）。高年龄层BADL和IADL失能率依次高于较低年龄层，且≥75岁年龄层失能率的增加尤为显著（P＜0.05）。见表 3。

4.老年人群失能流行特征的多因素分析：BADL失能的危险性在性别、城乡和婚姻状况间有差异，但差异较小（女性、农村和无配偶组OR值≈1）。随着年龄增加BADL失能危险性增高，OR值从65~岁组的1.46（95%CI：1.45~1.47）升高至≥80岁组的10.18（95%CI：10.14~10.22）。低体重、超重及肥胖均增加BADL失能危险性，而小学及以上文化程度老年人BADL失能的危险性较低。见表 4。

IADL失能的危险性女性高于男性（OR＝1.69，95%CI：1.69~1.69）；随着年龄增加危险性增高，OR值从65~岁组的1.51（95%CI：1.50~1.51）升高至≥80岁组的6.32（95%CI：6.31~6.33）；农村、无配偶及低体重均会增加IADL失能危险性，而接受小学及以上文化教育、超重肥胖则IADL失能的危险性相对较小。见表 4。

讨论

国内对于老年人失能率的研究，多采用国际通用的ADL量表评估老年人躯体功能或失能情况，但失能的程度或等级评定尚无统一标准^{[5, 10]}，所以研究结果差别也比较大。2015年第4次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调查报告BADL失能率为4.2%^[2]；2013年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报告BADL失能率为23.8%，IADL失能率为35.4%^[5]。本研究结果显示BADL失能率2.1%，IADL失能率19.1%，均低于国内其他大型调查的研究结果，除了抽样方式、抽样地区造成的差异外，可能因为其他研究将所有报告“有困难”的老年人均定义为失能，而本研究从老年人实际照护需求考虑，将“有困难”一项细分为“有些困难”和“需要帮助”，认为报告“有些困难”的老年人仍能独立完成该项功能，不作失能判定。这样做的意义在于更准确地评估需要照料的失能老年人群规模和发展趋势，为养老服务规划提供确切依据。

BADL量表反映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与被调查者的身体状况密切相关，任何一项失能都代表老年人需要长期照护。BADL中洗澡功能损失率最高，吃饭功能损失率最低，与第4次城乡老年人生活状况调查结果一致^[2]，表明开发和安装辅助洗澡设施、加快居家适老环境改造是非常必要的。IADL量表反映功能性的生活自理能力，受社会性因素影响较大^[11-12]。本研究发现农村居民IADL失能率约为城市居民的3.6倍，多因素分析显示农村居民IADL失能风险为城市居民的3.66倍（OR＝3.66），但BADL失能率差异很小，进一步证实了该结论。IADL功能中打电话和乘公共汽车失能率最高，与过往研究结果一致^{[5, 10]}。与其他IADL功能相比，打电话和乘公共汽车可能是日常生活中需求最小的，丧失该功能对生活质量影响不大；但二者分别是老年人在精神上和身体上与外界产生交流的重要途径，在干预中应鼓励老年人加强这些功能的锻炼，相关部门也应加强居住及出行无障碍设施等社会支持。

年龄和性别是失能的影响因素。随着年龄的增长，BADL和IADL功能逐渐衰退^{[7, 13-17]}，IADL失能出现得比BADL更早^[8]，与本研究结果一致，也证实了IADL失能率增加对BADL失能有预警作用^[18]。本研究也证实75岁是失能的分界线，＞75岁的老年人各项功能受损率均明显增加，今后的研究应更加关注该年龄人群。女性失能风险高于男性^{[5, 7, 17, 19-20]}，本研究发现女性所有BADL和IADL功能受损率均显著高于男性，表明在女性平均预期寿命高于男性的现状下，应尽快开展早期干预、加强慢性病管理，提高女性的生存质量，照护政策和社会支持也需向女性做适当倾斜。

本研究还发现与正常体重相比，超重、低体重和肥胖老年人BADL失能风险依次增加；IADL失能风险与BMI呈现负相关，但各层OR值差别较小，且都接近1。与过往研究结果类似^[21-23]。低体重的老年人肌肉量急剧减少，易发生跌倒、骨折等，从而造成失能；同时，低体重也可能是失能引起的结果，长期卧床、无法行走的老年人、因恶病质而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年人易发生肌肉萎缩和体重下降；而超重或肥胖与BADL失能风险增加、IADL失能风险降低的原因目前还不明确。由于人种、地区等差异，各国正常体重的上限有所不同，同时也缺乏对老年人，尤其是适宜≥80岁的高龄老年人的体重标准。根据本研究结果，老年人的适宜体重标准可考虑适当放宽，并加强对低体重老年人的健康管理。此外，无配偶、文化程度较低的老年人失能率高也已在过往研究中被证实^{[2-3, 7, 13-14]}。

本研究作为一项基于社区老年居民的大样本、全国代表性调查，其结果能够准确反映目前我国≥60岁老年人的失能状况及流行特征，为相关部门制定规划和政策提供依据。但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研究对象未纳入养老机构的老年人，而这部分老年人失能率更高，可能导致对整体失能率的低估；其次，研究未纳入我国西部边远地区老年人，根据此前研究结果^[14]，也可能导致对失能率的低估。

虽然本次调查结果显示我国老年人群失能率并没有明显提高，但在快速老龄化的大背景下，即使失能率由于医疗水平的提高有所下降，而高龄老年人越来越多，失能老年人群的规模也将不可避免地进一步扩大，同时伴随着老年抚养比的逐渐上升，使得老年医疗卫生服务需求和长期照料都面临着极大的挑战，需要政府各部门和全社会各领域密切参与合作，加强对特定老年人群的慢性病和失能的预防和控制、失能失智老年人长期照护机构建设与人员培训，助力实现“十三五”健康老龄化规划的发展目标。

利益冲突 所有作者均声明不存在利益冲突

志谢 感谢财政部和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的大力支持，6省市、县、区各级卫生行政部门和疾控人员，协作医院临床医生，项目点基层医疗卫生服务工作人员，北京医院老年医学研究所以及多位国家项目组专家的指导